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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p; 红枣骏马可不似王仙芝,它可不用在乎脸面,陈遥话音方落,这畜生当即引颈长啸,四蹄一蹬,竟是载着王仙芝直接调转,朝来时路狂奔而回。

    胯下战马突然扯疯,这让王仙芝大为气恼,拉了几回缰绳尽皆无果,战马带着他经过孙破身旁之时,王仙芝终是恼羞成怒,冲孙破喊了句。

    “杀!”

    孙破闻言心头一凛,他右脚一蹬身侧铁棍末端,铁棍带起一溜泥尘,翻了个转儿,又稳稳落于他肩头,棍落马步一扎,这少年顷刻间便摆出了迎敌的阵势。

    一套动作行云流水,煞是飘逸灵动,然而陈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他仍旧拖着唐刀缓缓而行。

    心中在想什么呢?

    陈遥不知道。

    是悲伤?

    是难过?

    是愤怒?

    还是失望?

    陈遥不知道,真不知道。

    他的脑袋一片浆糊,时而清明,时而疑惑。

    他没有去想为什么眼前这少年身法如此诡异灵动身手骇人,也没去想为何梁大哥如此不济,甚至都没去想应该如何为梁大哥复仇,他脑海中此时闪过的,只有这些时日以来,和梁大哥相处的片段。

    零零散散,脑海里全是他憨厚爽朗的笑脸。

    唉。

    渐行渐近,离梁大哥伏尸不足十余步的地方,陈遥停了下来,他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。

    深吸一口,陈遥缓缓抬起了头。

    陈遥此番下城并非叛军众人所想,是要来与之辩理或是对骂的,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这两种行为,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,辩理是为懦弱,对骂那就是泼妇行径了,所以无论哪一种,都非陈遥所愿。

    而此番下城他也未存与面前少年抗衡之心,若非如此,李岚清和道衍也不会允许他擅作主张——

    他下来,是另行他事。

    陈遥这一抬头,本意是鼓足勇气去看倒毙于地的梁大哥,他来自一千四百多年之后,对于古时这类随意杀戮的行为虽已不再是第一次亲眼所见,然而即便心性再稳,想象力再丰富,当这一幕再次真实呈现于眼前,所带来的冲击也绝非寻常,更何况当下被杀之人,还是梁大哥。

    这一眼,陈遥其实是鼓足了勇气的。

    但也是这一眼,让对面持棍而待的孙破心中骤然一凛,他看得出面前这婚服少年眼中并无愤怒,甚至这目光完全就没在自己身上,但那双盯着地面尸体的眸子里,却是流露出了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悲悯神情。

    这神情他知道,是悲悯,但孙破如何也想不明白,为何这股悲悯自己望了,却是有如五雷轰顶一般,慑得连他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。

    这人究竟是谁?

    他究竟想干什么?

    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怎的如此诡异?

    身后众叛军将领本来还优哉游哉地攥着马缰端坐马背,一个两个正谈笑风生,说的无非都是一会拿下濮州之后的各类扫尾事宜,冷不丁见阵前的孙破往后退了几步,一个两个旋即便换了脸色,纷纷停下了如何分配粮草女眷的话头,纷纷朝战阵方向投去了或不解、或诧异的目光。

    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,但一时间又不好开口询问,只得心存疑窦,纷纷侧目。

    这时王仙芝也被胯下骏马带回阵中,众人一见他脸上的古怪神情,心下更是愕然。

    陈遥其实也没对孙破做什么,看罢已然气绝的梁大哥,他轻轻叹了口气,或许,梁大哥此生最大的心愿,便是马革裹尸,报效朝廷吧,如此一来,也算遂了他的心意。

    沉默片刻,陈遥突然将手中的唐刀举起,他这动作来得突兀,吓得不远处的王仙芝等人下意识地夹了夹马腹,而身前百步之外的孙破也紧了紧手握的铁棒,就等着陈遥怒喝一声提剑来砍——

    不想,陈遥举起唐刀的下一秒,却是做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愕然的举动。

    他将手一松,唐刀顺势刺入尘土,落在他脚边不远处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愣住了,包括濮州城头方向的守军们,他们全然不知陈遥这是想干什么。

    还是一守城将帅脑袋灵光,他朝李岚清和道衍投去询问的眼神,李岚清点点头,他这才招呼手下兵卒道。

    “出列四人,下去帮陈公子!”

    “喏!”

    下方的叛军们这时也看明白这婚服打扮的少年究竟想干什么了,只见他将刀一抛,便自顾自地走到那倒伏于地的将帅身侧,将身后所披的墨绿大氅迎风抖开,缓缓盖住了其人全身。

    将军百战死,壮士十年归,李唐王朝欠梁大哥一个将军职位,但这些都不重要,如今梁大哥已然身死,作为晚辈挚友,理应送他一程。

    在场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陈遥的举动,守城的将士如此,列队而立的叛军们亦然。

    一时间,整个濮州城内外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,没人再开口说话,只有猎猎风声穿行而过,似是带来些什么,又带走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孙破此时也已再度收拢心神,他也看懂了面前这少年的行径,当下一撇嘴,收了铁棒往肩上一扛,再次转身朝军阵而去。

    这少年来历不明,一袭婚袍打扮和那副悲悯神情早就令他失了兴致,当下见他不顾自身安危冒险下来为守城将士收尸,如此行径更让孙破心生别扭,今日这濮州城打不打都无所谓,反正他孙破是不会再上阵了。

    几名兵卒这时候也已经从城墙上小跑而至,他们之前还碍于那持棍少年在场有些畏畏缩缩,当下见此人扬长而去,顿时全松了口气,忙抢至陈遥身前,两人前两人后,抬起已盖住身形的梁副使,头也不回地再度朝城门方向奔去,顷刻间,场上便再度只剩下眼神迷离的陈遥一人。

    愣了愣,见持棍少年远去,陈遥好似想起些什么,他横移几步,重新拾起地上的唐刀,晃了晃,猛地指向持棍少年的背影,高声怒喝道。

    “使棍的!今日之仇,我陈遥记下了!有朝一日,定要全数讨回!”

    这声怒喝穿云拨日,如暮鼓晨钟般在濮州城外的空地上炸响,孙破扛着铁棒的脚步一滞,缓缓转回头来,映入眼帘的,是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眼睛,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烈阳,仿佛下一刻,就能将自己活活烧死。

    孙破皱了皱眉,倒不是被陈遥气势所慑,他只是突然有些疑惑,他认识这种眼神,当初手持鱼叉站在暴雨倾盆的县衙府门前,自己也是这种眼神。

    但让他不解的,是他不明白,为何这些鱼肉百姓、横行乡里的朝廷走狗恶人们,也会有这种眼神?

    “随奉。”

    撂下这么一句,孙破便再度扭头朝后走去,再不理会身后的少年。

    梁晃的落败令濮州守城将士一片哀叹,士气几乎降到了冰点,而此时不仅鱼大人未曾出现,连天平节度使薛崇瑞都始终不见踪迹,这么一来,守城将士更是人人垂头丧气,斗志一落千丈。

    如无意外,当下城外的叛军队伍当是立即组织人手攻城拔寨,不过大概由于陈遥之前的举动,让事态变化稍稍拖后了一时半刻。

    在这段两军皆沉寂的时间里,王仙芝曾试图说服孙家兄弟,若他能如滑州那般一人登城,也能省去义军不少麻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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