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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 www.biquge34.net,大唐风月系列(全4本)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一点生气。

    女子失神地靠在墙边,地上饭菜已是冰凉,丝发随意散着,无一些装饰,却很是整齐,一袭白色素衣,宽大却洁净,衬得女子玉容惨白如雪。

    突地,门声“吱吱”,缓慢扩大的微光,令慕云眼目微眯,心中一紧,随即站起身来,奔向牢门,双手紧紧握住牢柱,如星美眸漾着期盼光芒。

    只见,一男子华衣玉带,长身修立,步履沉缓如石,凝重眼神随渐渐关闭的牢门逐渐隐没,凝固的空气被瞬间击破,慕云娇唇颤动,凄然轻唤:“殿下……”

    承乾眼神冰冷,便似寒潭深涧,幽静深沉得令人心惊。

    慕云纤手颤颤抬起,欲要抚上承乾瘦削的脸颊,可承乾却冷冷地偏过头去,不语。

    停在半空的小手,仿佛一只飘零无辜的玉蝶,慕云惘然一笑,缓缓垂落玉手,便似玉蝶折去了双翼:“殿下该恨我的。”

    承乾回眸看她,眼神如火:“那天,妹妹才刚失踪,我心绪低落,你要弹琴与我,没一会儿,父皇便来了,并不是巧合吧?”

    慕云身子向后倾倒,面对承乾质询诘问的冰冷眼神,心脉骤然剧痛,一言一语都似冰箭,穿透心房:“殿下,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,又要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哄骗我?又要用什么样的眼神来勾引我?”承乾猛然逼上一步,修指紧紧钳住慕云凝细下颌:“如星辰一样美焕的眸子,却谁知道,这其中却都是虚情、都是假意、都是忘恩负义!”

    慕云眼中流落清莹泪珠,一颗一颗,滴落在承乾手背,倾决的泪水,铺天盖地地奔涌。

    不,不!

    慕云无力地摇首,喉间却哽塞如被千万绳结缠绕,不能言语。

    承乾冰冷地笑着,眼里亦有流光冽冽流动:“不要再这样看着我,不要……再在我的面前流眼泪!”

    狠狠拂去她脸颊泪珠,沉郁的、冷硬的目光咄咄逼视。

    慕云紧紧握住素白衣袖,布帛仿被撕裂一般,一下一下撕扯着自己的心,他不容置疑的目光、幽凉深邃的目光,令曾经情意缱绻的眸子,如沉入深深海底,再也寻不见往日温情。

    心尖处尖锐的疼痛,令慕云麻木地向后撤去,娇凉的唇角,隐隐抽动淡淡漠然,眼中泪意不绝,沾湿的睫毛,在席卷的黑暗中方向全无:“对,对!我都是骗你的,都是利用你的,我的心早已经死了,对你……从来没有爱过,从来没有!”

    承乾胸口沉闷一痛,眼神却更如鹰隼森然狰恐,一步步重重向后退去,双眼失神地望着慕云,曾深爱女子决然冷漠的背影,仿佛是天际一缕冷冷拂过的清风,缥缈而虚无若水。

    从来没有、从来没有!

    只是自己一味地相信相爱至深,只是自己一味地因她而一次次地顶撞父皇!

    一切都只是自己,一往情深、一厢情愿!

    冰冷笑声,倏然震彻整间牢室。

    慕云转身,只见承乾跌撞地向后退步,眼神沉痛,悲狂地望着自己。

    心如刀绞,却无可奈何!

    慕云眼神空洞,僵冷的身子,颓然跌坐在地板上,狠狠关闭的牢门,逐渐远去的森冷笑声,绝望的笑声、悲愤的笑声,落在耳里,痛在心间!

    泪水如泉,紧咬的双唇,溢出猩红血色。

    承乾,忘了我吧,忘了我!我不是好女人,更不是你心中的云中仙子!

    我面若柔霞,心如毒蝎,都只是在迷惑你、利用你!

    忘了我,忘了我!

    慕云掩面而泣,泪水湿透袖襟。

    痛到已无知觉的身心,颤抖的倒下。

    我是坏女人,是天底下最坏的女人!

    可是殿下……

    我爱你!

    隐隐一声抽泣,眼前是迷蒙的黑暗,漫无边际……

    柔风偏偏如刀切割在脸上,承乾一路急奔,讽刺的笑声,愈发悲凄煞人,眼边是潮湿的迷蒙,一时之间,天旋地转,天崩地裂!

    为什么?为什么我会如此相信你?我明明知道有人一直在出卖我,明明一直没有头绪,可我怀疑过任何人,就是没有怀疑过你!

    在我最痛苦时候,不离不弃地陪伴,最无助的时候,不眠不休地照看,难道都是假的?都是假的吗?

    伸手折断身边枝叶葱郁的树枝,一片片旋落的残叶,飘零在地,俱化成泥。

    身后侍从忙追上来道:“太子,该回宫了。”

    承乾猛然转头,眼底血红的颜色,仿佛燃烧熊熊烈火:“我要见父皇!”

    侍人一惊,随即道:“这……陛下说,太子看过了慕云,便立即回宫,不得有误!”

    说着,眼神向身后一侧,承乾亦随着看过去,不远处,是几名面无表情的兵卫,眼光疾厉地望着自己,随时观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。

    父皇,你定要如此紧盯着我吗?唇边扯出冷冷的弧度,自嘲地笑着:“我今天就偏要去见父皇,怎样?是不是要杀了我?先斩后奏!是不是?”

    锋锐如刀的眼风,扫向一边众人,众人显然微微一惊,互看之间,亦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承乾目光狠狠一凝,笑意亦凝结在唇边,径自转身,阔步向太极宫而去!

    侍从紧步跟着,而奉命监看太子的守卫,一时错愕,实没想过太子竟会有如此决绝的话语,和这般激烈的举动!

    亦只得跟在后面,神色惶惶。

    太极宫,庄素如初的巍峨伫立,只是这巍峨中莫名多出几分肃

    杀与销冷,承乾略略滞足,凝目望着眼前宫宇,庄煌恢宏的殿阁,是自小心中神圣的地方,因为父皇在里面,万众敬仰的天可汗,是这天下至尊,亦是自己心中膜拜之人。

    可是为什么,从何时起,我们之间竟有了如此遥远的距离?遥遥难期,遥不可及!

    举步迈上阶台,泛着清白光芒的玉石砖,晃亮刺眼,殿口守卫显然一惊非小,微微一怔,正欲通报,承乾却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,守卫忙道:“太子,不可……”

    胸口被重重一击,承乾头也不回,向内殿走去。

    “太子……”守卫一边追在身后,一边喊道。

    转弯已来到殿中,扑面而来的暖意熏香,是父皇最喜欢的味道,令人心舒畅、心旷神怡,可今日,却偏偏没有了那种感觉,有的只是憋闷,只是窒息!

    李世民抬头看向他,目光冷肃,向守卫侍人挥挥手,示意退下。

    眼神有如被钢刀雕刻,深而无边地望着承乾,却是不语。

    此时,只听身边一个声音熟悉,温文而清越如山水:“参见太子。”

    承乾这才转身,只见一男子,长身修逸如隽,白衣飘垂,碧带缠系腰间,广袖飞展,面若丰玉,修朗眉目,眸心似漆,俨然一个翩翩公子,俊秀而有从容气度,微笑地望着自己。

    承乾眉心微微一凝,心下更生涟漪,忐忑感觉,不安地袭上心间,目中反更加深了沉痛,对上李世民的眼睛,相视的目光中,尽是有如隔世的恍惚。

    李恪,他回来了,他怎么会在这里?父皇叫他回来的吗?

    望着李世民,眼神渐渐低落,忽然什么也不想再说。

    李世民沉下口气,道:“见过了慕云吗?怎么不回去东宫?”

    东宫?承乾心中一冷,东宫,冰冷如石的两个字,那座冷却的宫、那座空掉的宫,全无生气、全无温暖,还……剩下些什么呢?

    唇角笑纹浅淡,眼神空洞地落在一处:“东宫?不过是个大一点的、华丽的监牢而已!回去做什么?父皇……”

    眼神似被殿阁微弱的暖光打破,碎了一地:“父皇,你何不将我也直接关到天牢去?何必那般费神地盯着我?何必?”

    狠狠的一字一字,令李世民猛然紧握成拳,修眉凝聚,眼光顿如鹰隼。

    承乾何其了解父亲,这样的眼神显然已经燃起了心中熊熊火焰,然而承乾心中却突然倍感畅快,仿佛一阵凉风拂过,侧身指向身后跪作一片的守卫,冷然笑道:“父皇,他们……他们是不是得了圣旨?是不是……可以先斩后奏!”

    “住口!”李世民猛然站起身来,终于将一腔压抑的怒火,奔射而出,步步坚沉地走向承乾。

    对视之中,相隔不过寸许,可是李世民心中却有无限慨然,仿佛这样的距离,是隔了万水千山,是隔了海角天涯,不过短短的相距,却仿佛那么遥远。

    承乾,为了一个女人,竟然……可以令你堕落至此、消沉至此吗?

    看看承乾面容憔悴、丝发不整,暗生的淡淡胡茬,哪里还是一国风俊的太子?哪里还有一些贵雅气度?

    李世民紧紧咬牙,不觉一阵心痛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,他能感觉身体的颤抖,能看到承乾眼中飘零的冷绪,只是……这一切除了徒增心痛,却全然没有一点用处。

    而承乾早已不知自己是何面目,只是冷冷地盯住父亲,不,父皇,终于,他终于也有了这样的体会,父亲是父亲,而父皇……是父皇!

    唇边僵持的笑,仿佛镌刻在脸际,眼中却是不相称的悲伤,大殿中,暖香如熏,可怎么却熏得心上一片荒芜?

    突地,自殿外跑进一名侍女,容色慌张,急忙向宫中众人见礼。

    李世民侧眸望去:“何事慌张?”

    侍女恭敬道:“回陛下,杨夫人醒了。”

    李世民眉心顿然疏解开几条细纹,若眉醒了!

    侧目望回承乾,亦有几丝复杂之色缠结在深深目光中。

    冷冷一笑:“愿意随来,便来吧!”

    想他心中亦有许许多多想要知道的吧?而这一切,除了慕云,怕只有杨若眉最为清楚!

    承乾一怔,望着父亲疾步而去的背影,犹豫之间,终还是迈开脚步,跟在了李世民身后!

    李恪站起身,冷眼望着适才的一切,一句也无,但此时,亦是紧跟上了两人走去的步伐。

    内殿,近些日最是繁碌的地方,碧儿与徐惠随侍在旁,李世民免去众人礼数,靠在若眉床边。

    曾经绝色女子,如今面色苍白如纸,李世民握住她纤瘦的手,杨若眉眼中却有泠泠清泪沾湿睫毛:“陛下,慕云……慕云她……”

    “放心,朕已将她收押在牢。”李世民见杨若眉如此虚弱,柔声安慰。

    若眉却勉力撑起身子,用力摇首,绵长墨丝飘盈在帝王指尖:“不,不,陛下,放过她,若眉求您放了慕云。”

    不只李世民,站在一边的承乾亦感讶然,不禁靠近两步,愁眉紧锁。

    殿内温适怡人的香暖气息缭烟袅袅,杨若眉的眼却似冰凌融化成流,蜿蜒而下的泪水,瞬间湿透眼眸:“陛下,慕云,她……她是我的女儿,我的亲生女儿啊。”

    修眉凝蹙成结,李世民心中仿被重重击打,再一次撕开往事的疮痕,若眉的女儿,亲生女儿——

    李元吉的女儿!

    难怪,难怪自己第一次见她,便感觉心底隐隐不安,她的眼神,总似有万千纠缠凝结在目光里。难怪,她一个弱女子,竟敢在后宫之中,对宠妃下此毒手!

    原来她的心中是恨,是恨在源源不绝地鼓动着她!

    杨若眉无力地靠在李世民肩头,发丝缠绕帝王手指,李世民目光漂游,竟有些茫从由心而生。

    承乾更加一惊非小,僵直的身子,仿佛被冻结在当地,脑中一片空白,一动也不能再动!

    他无乱如何也无法想到,慕云……竟会是杨若眉的女儿!

    “陛下,放过她好不好?放过她……”杨若眉一向温贤柔婉,端庄得体,从没有这般纵情地哭泣过,即使,是在初入皇宫、初得宠幸的时候,也未见过如此悲切的神情。

    李世民胸前衣襟湿了大片,轻轻抚慰着女子颤抖的伤悲,正欲言语,却见承乾夺步而上,眼里尽是不可置信的光泽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
    杨若眉见了,心中自然明白,慕云与承乾的种种,她亦曾常常听李世民提及,见到承乾如此憔悴的面容、失神的样子,亦可想见他心中的伤悲。

    “承乾,你也不要怪她好不好?都是我的错,是我的错!慕云……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!”泪水倾如泉涌,万般哽咽纠结在喉间,心里针扎一样疼痛!

    是她,叫女儿受尽了苦痛,是她,叫她这一生都毁在了深深仇恨中,不能自拔!

    都是她,都是她!

    杨若眉紧紧按住胸口,几欲破碎的感觉,令她全身不住地颤抖!

    “不,不……”承乾倏然大声吼道,高亢悲沉的声音,如滚天闷雷,轰然而下!

    慕云,她是为了她的仇恨,只是为了她的血海家仇!

    踉跄的步子,跌撞地退出内殿,心中狂乱,步伐亦是乱作一片,几次几欲摔倒!

    慕云,他竟对她说了那许多伤人的话,细细想来,曾经的每一次陪伴,那温柔呵怜的眼神,又岂是虚情假意能够假装的?

    自己太冲动、太冲动,即使,她曾是受了何人指使,但,怕也有太多有不得已隐藏在孤寂的心中。

    自己不曾明白,从不曾明白!

    从不曾!

    加快脚步,急奔向天牢方向,只有一个念头充满心底——

    对不起!慕云,对不起!

    李世民并未让侍卫跟着他,他知道,他该是去了天牢,眉心始终纠结在一起,这一切,究竟是谁的错?究竟是谁,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?

    拥着虚弱的杨若眉,轻轻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李恪站在一个角落,始终不语,清朗的目中,却无端遮覆淡淡黯然。

    背在身后的手,紧紧握住,心中风卷浪击!

    曾经的一幕,煞红眼底。

    母妃,在你病重之时,可有人如此温暖你冰冷的手!

    这条路,并不遥远,却好像奔过了万水千山、绝境天涯。

    天色愈发阴郁,被浓云吞噬了清灿明亮的天地,熠熠红日,顿然失色,只余一抹残红在天幕浮流。

    承乾飞疾的步伐,奔到天牢门口,却正撞见牢头慌张奔出,一头撞在承乾胸口,抬眸一见,惶然跪地:“太子殿下。”

    承乾匆急望他一眼:“何事慌张?”

    牢头深深垂首,诺诺不言。

    承乾心里一紧,观他神色怵然,修眉立时纠蹙,胸中更顿有如波涛翻卷,敲击在心口,牢头慌慌不知措的神情、闪躲的眼神、颤抖的身子,无不如万千尖刀,割破承乾的眼眸。

    抬脚重重踢在牢头肩上,拔步而去,闷湿的晦气,裹挟着淡淡血腥的味道,慕然扑涌入口鼻喉间。

    暗黑的牢房,几点灰淡的火光,牢门外倏然风雨急骤,风声灌入牢中,犹自播散着诡异的气息。

    承乾一步步走下高高阶台,沉缓的步伐,惊异的眼光,仿佛这黑牢中的一切,皆是梦中地府的情形,他重重握紧双拳,掌心刺痛的疼,才令他觉得这是真实!

    浓稠的黑暗中,一抹清白丽影,玉体横陈在冷硬的石砖上,如墨长丝,如夜间独秀的黑色夜莲,清艳绽放在秽涩不堪的牢室中!

    不,不会的……不会的!

    承乾急奔向牢门,撕扯般的喊声,震颤牢屋:“开门!打开门!”

    牢头忙不迭地跑过来,啷当作响的声音,敲击在铁牢冰冷的门柱上,更下下敲击在承乾心里。

    不会的,不会的!

    近乎崩溃地推开牢头,跪倒在牢门之中,绵长如墨的柔丝,曾是自己多么钟情的一束,如今,它静静地散落在地,遮掩女子苍白面容。

    颤抖的手,缓缓撩开轻柔墨发,清净秀致的容颜,睫影如华,令夜色黯然的美睫、令星辰羞愧的秀眸,如今紧紧地闭着,娴静的唇,唯余一点红润,而唇边却是妖冶如花的蜿蜒红色,淌过凝白雪颈、流过素色衣襟。

    “慕云……”承乾终是紧紧地抱起女子沉静的身子,余温沁入在胸口,莫名滚烫:“快,请御医,请御医!”

    牢头始终跪着未敢起身,吞吐道:“太子,此女子已然气绝,小人已经……”

    “请御医!”

    “是,是……”撕裂心肺的滔滔嘶喊,令牢头身子颤抖如剧,慌张地去了。

    女子依旧安静地躺在怀中,冰凉彻骨的纤指,紧紧握着什么,承乾想要用力掰开她的手指,她却握得那样紧、那样紧!

    他不忍用力,却更不忍见可能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,再也不见,终究心头纠痛,猛力掰开慕云手指,一晶莹物件铛铛落地,承乾颤抖地拾起,眼底却倾泻更是汹涌的水浪,淹没英眸。

    “慕云……”心脉剧颤,铺天盖地的疼痛,肆无忌惮地入侵四肢百骸!

    骨节仿佛都要生生裂开,仰天怒吼。

    悲怆的声音,穿透风雨,直上云天,风愈加猛烈,雨越发狂躁。

    承乾将头深深埋在慕云颈侧,泪水混着慕云微凝的血色,滚滚而下……

    心,仿佛被撕开!

    他第一次赏赐给她的珍珠花饰,她至死都攥在手中。

    可是自己呢?是怎样伤了她的心!

    慕云,为什么,你不等我?为什么,连一句对不起,都让我来不及说?

    徒然凄厉的悲鸣,如雨落断了心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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